临江仙·长记碧纱窗外语

清代纳兰性德

长记碧纱窗外语,秋风吹送归鸦。片帆从此寄尺涯。一灯新睡觉,思梦月初斜。

便是欲归归未得,不如燕子还家。春云春水带轻霞。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


减字木兰花·烛花摇影

清代纳兰性德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浣溪沙·月底栖鸦当叶看

清代王国维

月底栖鸦当叶看。推窗跕跕堕枝间。霜高风定独凭栏。

觅句心肝终复在,掩书涕泪苦无端。可怜衣带为谁宽。


临江仙·清明前一日种海棠

清代顾太清

万点猩红将吐萼,嫣然迥出凡尘。移来古寺种朱门。明朝寒食了,又是一年春。

细干柔条才数尺,千寻起自微因。绿云蔽日树轮囷。成阴结子后,记取种花人。


减兰·夜泊采石

清代黄景仁

一肩行李,依旧租船来咏史。四顾无人,君忆玄晖我忆君。

江山如此,博得青莲心肯死。怀古悠然,雁叫芦花水拍天。

好事近·愁展翠罗衾

清代王国维

愁展翠罗衾,半是馀温半泪。不辨坠欢新恨,是人间滋味。

几年相守郁金堂,草草浑闲事。独向西风林下,望红尘一骑。


咏瀑布

清代冯云山

穿天透地不辞劳,到底方知出处高。

溪涧焉能留得住,终须大海作波涛。


水调歌头·偶为共命鸟

清代蒋士铨

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首已似飞蓬。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菩萨蛮·春闺

清代徐灿

困花压蕊丝丝雨,不堪只共愁人语。斗帐抱春寒,梦中何处山。

卷帘风意恶,泪与残红落。羡煞是杨花,输它先到家。

浣溪沙·画舫离筵乐未停

清代王国维

画舫离筵乐未停,潇潇暮雨阖闾城。那堪还向曲中听。

只恨当时形影密,不关今日别离轻。梦回酒醒忆平生。


人间词话七则

清代王国维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约南溪看桃花未得往,化事已阑,寄诸弟城中

清代李宪噩

未及赴春约,桃花已先落。况兹风雨天,草堂阴漠漠。

暮色悄已入,鸣鸠殊未歇。寥寥此时意,书之寄城阙。